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路知意没绷住脸，想笑。</p>
他执意要送，她拒绝无果，只得接受，心情有些复杂。</p>
路知意从来都不轻易接受他人的帮助，其一是怕给人添了麻烦，自己还不起；其二是因为父亲。</p>
路成民是个好人，一个难得的好村官，镇上的人都这么说。</p>
宁可自己吃亏，牺牲小我，补贴村民。</p>
可是路知意不是那些群众之一，她生活在这个原本就贫穷，后来因为父亲的无私，生活更加紧巴巴的家庭里。</p>
那一年，妈妈做的香肠腊肉被镇上的小孩偷吃了，爸爸说不要紧，不追究，可那钱原本是用来给路知意买自行车的。</p>
小升初，同龄人都拥有了自己的第一辆车，约好一同骑去上学。</p>
结果因为爸爸的决定，那一个学期她都只能由路雨搭着去学校，坐在后座上眼巴巴看着同学们一个个绝尘而去，欢快得像只小鸟。</p>
有一次住在路知意家附近的李大爷病了，路成民开着镇上的车，连夜把人送到县城里的医院去，还在那守了一晚上。后来李大爷病好了，全家人送了面锦旗到他办公室。</p>
所有人都说路成民是个无私的好人，只有路知意躲在被窝里哭了一整夜。</p>
路成民轻易不用镇上的公车做私事，那天是因为路知意养了三年的小狗生病了，冷碛镇没有宠物店，也没有兽医，她在电话里央求爸爸带小狗去县城看病，路成民好不容易才答应。</p>
可是车是开回来了，最后却载着李大爷和小狗一起走了。</p>
路知意第二天还要上学，不能跟爸爸同去县城，送别时千叮咛万嘱咐，要爸爸第一时间把小狗送去治病。</p>
可李大爷的儿子在消防大队值夜班，没法抽身，拜托路成民在医院陪李大爷一晚。</p>
路成民义不容辞答应了，却忘记了那只发病的小狗还奄奄一息等在车里。</p>
后来，李大爷的病好了，路知意养了三年的小狗却死了。</p>
那是只小土狗，傻里傻气，模样也不够好看。</p>
可它是路知意童年的玩伴，是她一手带大的，是亲人。</p>
路知意没有记恨过父亲，因为她知道有的事情更重要，他是在帮助别人。</p>
可对她来说，并不是知道孰轻孰重就能不难过。</p>
后来她就学会了独立，凡事不求人。</p>
因为她明白，当她指望得到别人帮助时，就会占用别人的时间、精力。她怕自己是如意了，却有另一个路知意在夜里抱着小狗哭泣，坐在自行车后座为得不到那一点点奢侈的自由而失望。</p>
可是陈声呢。</p>
她从来没见过这么奇怪的人，表面上像只刺猬，总恨不能时时刻刻扎你一把，看你狼狈的样子，他就开心了。</p>
可当你遇到困境，愿意把手递来的，还是这只刺猬。</p>
车下了绕城，他没往市中心开了，车辆便少了一些，不再拥堵。</p>
路知意问他：“你总是这么乐于助人吗？”</p>
陈声：“什么意思？”</p>
“帮我付钱，帮我复习，今天又执意送我回家。”她也是个直言不讳的人，遂问他，“我以为你看我挺不顺眼的，为什么总帮我？”</p>
尤其是，她明明每次都拒绝了，他还非帮不可。</p>
陈声顿了顿，说：“路知意，你大概有所不知，我这人眼光很高，一般人我是不会放在眼里的。”</p>
她有所不知？</p>
路知意也笑了，“我又没瞎，你眼高于顶、狂妄自大的事情，就差没弄个横幅贴脑门上了，我有什么不知道的？”</p>
要不是看在这是高速路上，陈声都想一脚踩刹车了。</p>
这人怎么说话的？</p>
他瞪她一眼，不想理她，于是继续自圆其说，“反正一般人我都不放在眼里，所以能叫我看得顺眼的，和看不顺眼的，都为数不多。”</p>
她笑出了声。</p>
他又有些欠揍地弯了弯嘴角，“所以，我这么烦你，看你这么不顺眼，你也该与有荣焉。毕竟这也表示你在我眼里和其他人不一样。”</p>
路知意从善如流：“那我真是谢谢你啊。”</p>
他知道她在揶揄他，但这并不妨碍他心情好，开车都开得一路微笑，仿佛是开着婚车去参加喜宴，喜气洋洋的。</p>
车开一路，除去导航，还放着音乐。</p>
那个民谣女歌手唱着：你是我梦里陌生，熟悉，与众不同。你是我梦里幻想，现实，不灭星空。</p>
可不是吗？</p>
相处整整一个学期，他们多数时间在针锋相对，于情于理都该形同陌路。</p>
可她却又觉得仿佛已熟识很久，他的每一个反应哪怕与众不同，也在她意料之中。</p>
路知意看着他，片刻后才说：“可我看你挺顺眼的。”</p>
陈声一顿，扭头古怪地盯着她。</p>
她赶紧推他，“看我干什么？看前面！你别不看路啊！”</p>
他这才回头继续看前方，嘴里却追问：“你刚才说什么？”</p>
“我说，我看你倒是挺顺眼的。”她也没吝啬，又说了一遍，看着他的侧脸。</p>
车窗外是一轮落日，昏黄壮丽。</p>
高速路旁的树林一簇一簇从他身后闪过，他时而沐浴在光影里，时而陷入昏暗中，可是怎么看，轮廓都像是泛起了毛边，有一种赏心悦目的温柔感。</p>
路知意说：“我知道你嘴上不饶人，但是心肠是好的。表面上总是挤兑我，但心里还是盼着我好。”</p>
陈声一顿，挑眉笑着夸了句：“脑洞开得挺大啊，路知意。”</p>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