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撤离前，秦人没有留下任何一个俘虏。</p>
倒不是“为死者报仇”的泄愤杀戮，还厮杀时可能会冒出这种想法，但打完以后就没了。他们的同袍死于楚人之手，但更多的楚人亦死于自己之手，这笔帐是算不清的。</p>
杀俘，是出于一直以来的秦军习惯，出于安全的考虑，亦是众人对斩首数的渴望。包括军法官丘孝在内，没有人提出异议，只有那个秦墨程商站出来反对了几句。</p>
“楚人未杀秦俘，为何秦人要杀楚俘？杀俘不祥啊……”</p>
这个人怕是第一次跟随秦军出国，大家都用奇怪的眼神地看着他。</p>
“将士们需要首级功劳。”</p>
躺在车舆上的李由理所当然地回答道。</p>
程商眼睛睁大：“首功……已经有不少斩首夺旗，还不够么？何况他们已放下武器，就算放了又何妨？不是说秦军不滥杀无辜么？”</p>
一旁的翟冲道：“无辜是相对于手无寸铁的百姓庶民，凡曾向吾等举起刀兵者，皆不在‘无辜’之列。再说了，若是放了彼辈，肯定会有人泄露吾等去向行踪。若是平日也就算了，如今吾等尚在困局之中，楚人不知何时会调兵来追击，决不可心慈手软！”</p>
程商依然有些无法接受，既然从道理上劝不住，他只能从情感上劝：“李都尉，你曾是上蔡楚人，黑夫百将，你是南郡人。南郡与淮北同是西楚，汝等虽分属两国，但语言相通，习俗相近，这些楚俘，亦是汝等乡党啊，为何不能兼相爱，而要交相恶，必杀之而后快呢？”</p>
李由面色顿生不快，黑夫知道这秦墨捅娄子了，李由虽然用他的籍贯来拉拢南郡兵，可却很忌讳别人说他是楚人。</p>
于是黑夫笑了：“程先生勿要来讲大道理纠缠不清，对吾等而言，王于兴师，修我矛戟，只是奉命行事，别无选择。既然秦楚已经开战，那在这场战争结束前，双方将士便是不死不休的仇雠（chóu），像爱自己袍泽一样去爱敌人？墨家的这种兼爱非攻，恕吾等不能效仿。再说了，既然墨者依然守着兼爱非攻的理念，为何汝等要助秦攻楚？”</p>
程商的面色有些灰败，喃喃道：“因为秦墨想通了一个道理……只有天下定于一，战争才能消弭，才能做到兼爱非攻，天下大同……吾等只是为了让这统一进程快些，我没想到……”</p>
“没想到，战争如此残酷，楚人抵抗如此剧烈，秦国还打了败仗？”</p>
黑夫摇了摇头，理想主义者总是很天真，不过秦墨已经是这批理想主义者里，较为现实理智的一派了。</p>
程商颔首：“如此一来，天下的战乱还不知要到何时才会彻底结束，又要再死多少人。再这么杀下去，秦楚之间岂不是越来越交恶，仇恨越来越深，这与吾等的初衷，似乎南辕北辙了。”</p>
他见劝说无果，惭愧地看了一眼蹲在远处的上百楚人降卒，颓然地回头往城里走去，叹息道：“我去继续做担架。”</p>
虽然俘获了楚人抛下的车舆马匹，但有时候，可能要弃车走荒野林子，无法走路的伤员就得靠手抬。于是黑夫便画了个草图，请程商在城内寻找材料，带着兵卒，帮忙制作了一批后世常见的担架，好歹不必再卸门板抬人了。</p>
在程商离开后，黑夫又请示了李由，李都尉依然没有改变主意。</p>
于是随着军吏们一声令下，杀戮开始了。一切都井然有序，先逼着楚人脱下甲胄，而后，秦人沉默地上前，冷漠地抬起弩机，后面跟着人持剑补刀……</p>
只片刻之后，最后的惨叫声戛然而止，地上多出了百余具尸体，军法官则大笔一划，将这些人记到了斩首数目上。</p>
看着这一幕黑夫也只能叹了口气:“程商说的没错，秦楚之间仇恨锁链，又更紧了几分。”</p>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