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骂归骂，但事到临头，张博亦无可奈何，在亲子性命、家族前程与“信义”之间，他还是选择了前者。</p>
在张负的催促下，他只能无力地比了比手，让两个对张氏忠贞不二的僮仆手持利刃，随他到那间最为神秘的小院外，叩响了门扉……</p>
……</p>
此时已是半夜三更，院子里一片昏暗，但不多时，门便开了，被张博安排在这里照顾张耳妻、子起居衣食的老媪一边低声咒骂着，一边开了门。</p>
“谁人？”</p>
“是我……”</p>
瞧见是主人大半夜亲自前来，老媪连忙后退行礼，抬起头，又看到两名手持利剑的僮仆紧随其后，更是吓得魂不守舍。</p>
听到声音后，里面的黄氏也匆匆穿上衣裳走出里屋，却见她三十余岁年纪，但风韵不减当年，弯眉秀目，皮肤细腻，不愧是外黄第一美人。她穿着两色襦裙，裙长曳地，袅袅婷婷，乌黑的长发垂在身后，因为夜风清凉，外面还披着一身红色深衣，在月光映照下，格外炫目。</p>
“原来是叔父。”</p>
在见到是张博后，黄氏恭恭敬敬地向他行了一个万福礼，庄重缓慢的屈膝并低头，但一抬头，却瞧见了张博苦涩的脸庞，还有左右两名持刃的僮仆。</p>
黄氏一下子就明白了什么，脸色瞬间变得和月光一样苍白。</p>
“侄女……不，张夫人，事泄矣，老朽、老朽实在是无法保你母子周全……”</p>
张博无颜再说什么，只能垂首作揖，唉声叹气。</p>
黄氏在一阵头晕目眩后，却再度站稳了脚跟，她揪着胸口的衣襟，艰难地说道：“**妾追随夫君九年，也时常梦到刀光剑影，早就料到会有这样一天了……”</p>
她抬起眼睛问道：“敢问叔父，可是秦吏追上门来了？”</p>
张博点了点头。</p>
她绞着自己的手道：“此番，**妾能活命否？”</p>
张博摇了摇头。</p>
黄氏点头不言，然后回过头，看了看虚掩的房门，她和张耳的儿子才八岁不到，此刻正在里面酣睡，并不知道外面正发生着决定他命运的事。</p>
黄氏似乎下定了决心，举手齐眉，双膝跪下，头伏于地，久久不起，对着张博行了最重的嵇首礼……</p>
张博连忙避开，羞愧地说道：“老朽愧受此礼。”</p>
“叔父受得起！叔父在外黄沦亡之际，念在故人情分上，收留我母子两月。期间衣食供应不绝，我母子方能在这离乱之世，过了一段宁静时光。”</p>
“如今秦吏逼门，想来，叔父是必须将我母子二人交出去，但又怕我禁不住受刑，说了不该说的话，牵连张氏。故将我交出去时，我必是一具尸体……是这样么？”</p>
张博偏过头，虽然不愿承认，但这就是他打算做的。</p>
黄氏再度稽首：“但敖儿才七岁，不知世事，秦吏再凶残，也不至于拷打他，从一个孩童口中问供词，还望叔父念在两家多年情谊，能留下敖儿性命！”</p>
她抬起头，两眼垂泪道：“他父亲漂泊半生，今已年近四旬，如今是生是死不得而知，就算活下来，今后是否还能有后嗣也不得而知。张敖便是他唯一的骨血！秦人缉拿我母子，是为了逼他束手就擒，张敖罪不至死，纵然入秦为奴、为隶臣，好歹也能给他父亲留个后……”</p>
“妾愿以一死，换张敖性命，还望叔父允我！”</p>
黄氏说的情真意切，张博本就极度惭愧，此刻心一软，便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。</p>
黄氏大喜，三稽首，而后倒退着回到了屋内。</p>
她掀开薄薄的纱帐，走到榻边，轻轻抚过孩儿的发际，露出了一丝柔美的笑，又在其脸颊上留下最后一吻，些许泪水沾到了上面。</p>
最后在张敖迷迷糊糊间，张口呢喃着寻找母亲时，黄氏又逼着自己抽身离开。</p>
她走出房门，依依不舍地回头望向床榻上孩儿的身形，泪流满面，却依旧狠着心，双手合上了门，然而站在台阶上，抽出了张耳赠她防身的短刃。</p>
“妾曾先嫁他人，而后嫌其庸碌，一度奔逃，这才遇到了夫君。人言，必欲求贤夫，从张耳……”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