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黑夫却先不答，看向了利咸，说道：“利咸觉得呢？应该如何缩小查找范围？”</p>
利咸看黑夫的样子，知道他是故意在考自己，便咽下食物，说道：“我昨日好好看了看那信，用的木牍偏短，边缘不甚整齐，和官府用来书写公文的长短两种标准简牍都不一样，应该是自己做的。加上还会写信、封信，便不是普通士伍能做得出来的……”</p>
他想了想，又补充道：“对了，我闻了闻，那木牍的材料，应是黄梨木。”</p>
”然也！“</p>
黑夫拊掌道：“会削木牍，能够写信，知道如何封信，这已不是一般黔首了。就算不是里中小吏，也定是个能识字，会读写的……这样一来，吾等要找的人，便少了许多。”</p>
虽然秦国以法为教，以吏为师，算是七国里识字率较高的，但也只是矮子里拔高个。</p>
打个比方，黑夫他家在的夕阳里，五十多户人家，三百口人，识字的也只有二三十人，主要是里吏们，还有那七八户有爵者的子弟。有了爵位，就有了一定的田地和财力，还有人帮忙干活，这样才能让子弟抽出点时间去学识字，知律令。</p>
夕阳里10%的识字率，在乡里间已经算很高了，这还是因为里中有个退休老吏吕婴老爷子，教出来不少人。隔壁的匾里也一样，阎诤一家教会了不少乡亲识字。</p>
换了其他的里，识字率能到5%就很不错了。</p>
这样一来，黑夫他们需要排查的人，就减少到了个位数，投书者应该也知道这种事情是违法的，但还是心存侥幸，在他动手脚时，绝不能让别人看到，所以应该是本人投递。</p>
黑夫甚至能猜出那人的作案地点：一定是季婴不甚防备，而四下又无人的时候……</p>
要知道，刑事侦查，本就是一种从事后去追溯事前，由结果去发现原因，由事件发掘出嫌疑人的一个过程。其推理模式是回溯式的，其方法是不断逼近真相的假说验证排除法。</p>
那投书者唯一留下的东西仅是一封木牍，换了外行，可能会一头雾水无从下手，黑夫却能从此物中，推断出许多事实来。</p>
但这还不够，刑侦的难点，在于如何从纷繁芜杂的表象下，发现事物的内在联系，在于如何将一个个支离破碎、真假难辨的线索去伪存真，去粗存精。</p>
于是接下来的路上，黑夫开始细细询问季婴，昨日朝阳里内，与他接触的人都有哪些，都在何时、何处。</p>
季婴也是个神人，他本就是这个乡的人，平日里喜欢交朋友，所以认识的人很多。当了邮人后，又频繁在各个里之间跑，结识的人就更多了。昨天那些接触过的人，竟有大半能叫出名来，即便想不起名，也能回忆起他们是谁家的亲戚、家人，顺藤摸瓜总能找出来。</p>
“如此甚好！”黑夫很是惊喜，能确定那些人名的话，他的那个计策，就可以实施了。</p>
“待会到了朝阳里，吾等就装作无事，只是新亭长上任，来例行巡查。”</p>
他指点二人道：“吾等先去问问里监门，昨日可有其他里的人来此。再去拜访里正，查清楚里中究竟有多少人识字，会读写！”</p>
“若此事就是里吏所为呢？”利咸突然问道。</p>
黑夫略一沉吟：“那在吾等询问时，他便会露出马脚了，然后，汝等便如此这般行事……”</p>
季婴一听黑夫的计策，拊掌称赞，利咸也啧啧称奇，觉得可行。</p>
说话间，小路到了尽头，被一堵矮矮的墙垣截断，茂密的山林之间，一个宁静的里聚冒着袅袅炊烟，出现在他们面前……</p>
朝阳里，到了！</p>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