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倒也不是宋丸子就对自己的手艺多自信，而是……就看长柒这东奔西走努力搞事的样子，他要是能练出能胜过自己的手艺，那也不用这么忙了不是？</p>
“是啊。”坐在牢里，长柒“呵呵”一笑，笑过之后，他的脸上显露出了几分沧桑之色，看起来比之前老了很多，“我自己都知道，我赢不了。自当日在慕黯之地吃过宋道友你做的饭菜之后，我日日回味在心，自我入道至今，已经两千余年，可我这两千多年，就没有如上善一般用食修之力引天地变色，万人敬之如神，万人畏之入魔。我本可用道法玄妙我辈不及来宽慰自己，可是、可是却又出了一个你……”</p>
长柒看着宋丸子，脸上似悲似喜。</p>
“你说你是悟了凡人的道法，可为什么凡人的，竟然就是数千年来我辈食修的可望不可及？你的活人法，我可说与千万人听，可我自己就是不得通悟，宋道友，我不甘心啊！”</p>
左手杵着自己的脸，宋丸子静静地看着长柒。</p>
“宋道友，我是善鼎玄门的太上长老，无数食修以我为范，可我这两千年来修的真是食修之道么？我的鼎煮的是什么？我敬奉天道的是什么？我竟然越来越不知道了，一把腐朽老骨竟然生出了疑道之心，从此心魔横生，修为倒走，你说，这是何等的可笑？”</p>
眨眨眼睛，宋丸子终于说话了：</p>
“所以，你用了那本假的《上膳书》。”</p>
长柒毫不迟疑地点头，说：“是。你的凡人之道我不懂，但是上善的道法就在我的眼前。”</p>
人背叛自己，也不过只要翻开一页书页的时间，假书里留的本就是引人贪欲丛生的恶念，长柒心中有瑕，自然步步沦落。</p>
身上的伤还在疼，宋丸子换了个姿势抱腿坐在地上，从储物袋里又拿出了两个小巧的烙饼，她自己吃一个，另一个扔给了长柒。</p>
“这些，我大概都能猜到，然后，长柒长老你就见到了桑墨，与桑墨沆瀣一气，陷害了微予梦？可怜微大道主小心眼儿了一辈子，到头来朋友没几个，里面还混了个你。”</p>
这话怎么品都不好听，长柒却已经不放在心上了，烙饼酥脆，抿在舌头上就化开了。</p>
“大道主之事……我曾后悔过，可我刚一见到桑墨魔君，他便将心魔种入了我的魂魄之中，我神智恍惚之间受他指派，等我再清醒过来一切早都尘埃落定，我眼前所见的，就是藏身书中的那个恶念。”</p>
宋丸子突然想到那本“外室”原来就在自己的储物袋里，自己在黄泉醒来之后却再也找不到了，她猜测长柒是被假的《上膳书》影响，却没想过那本书两次落到了自己的手里，自己一次把它给了长柒，另一次……</p>
“是天道带那本书回去的，可对？”</p>
长柒点头。</p>
看来还是玄泱界天道在黄泉里劈自己的时候动了手脚，又或者那书趁着自己快死了借了天道之力脱身。</p>
“所以，你就是被天道授意，立下食修道统，到处抓我的徒子徒孙。”</p>
长柒又点了点头，嘴里油香的烙饼盖不住他心中铺天而来的苦涩。</p>
“什么食修的祭天印也都是天道搞得新花样？”</p>
苍老的眼睛看着宋丸子，长柒长长地出了一口气，才说：</p>
“是，我之前是道心将毁，可我在烹天鼎外真正见过天道之后，才知道……我这一生，不过是个笑话。宋道友，在黄泉想要逼你成为下一个上善未遂，天道便疯魔一般，玄泱界修士心魔大盛、能进阶的修士百中无一，而想要摒除心魔，就要请食修祭天，为了让人祭天，天道还让我假装立了道统，连道统天道都可以作假，世上还有什么是真的……空有千年寿数、拔山之能又有什么用呢？我们也不过是天道养的的猪狗，只能对他摇尾乞怜。我竟然，侍奉了这样的天道两千年。”</p>
说话间，长柒的脸猛然一颤，嘴角流出了血，可更多的血又被他逼了回去。</p>
“宋道友，我来这里，只想再跟你比一场。我只想知道，我、我到底错在了哪里？我、我求求你，可好？”</p>
最后两句话里带了泣音，一生求道，却不知道在何处，不知天道为何物，也不知人心为何物，看不破别人也看不破自己，为虎作伥也罢、晚节不保也罢，长柒在这一刻犹如一个风烛残年的老弱凡人，看着宋丸子的表情就犹如一个续命的灵丹。</p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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宋丸子还是没答应。</p>
“你现在的身体，根本没办法再做什么了。”</p>
说完，宋丸子又从储物袋里掏出了一个碗，里面装了些红糖，她又掏出一团面团，就是最平常的发酵好的面团而已。</p>
用手指戳一下那面团，宋丸子笑着说：</p>
“我眼下只有一只手能用，也只能随便做点东西。”</p>
面团分开成小块，宋丸子单手将之团成厚皮，小木勺装着红糖飘过来，落在皮上，几勺之后，她的手掌一窝一团，就做成了一个小巧的圆饼。</p>
圆饼外面擦一层薄油，宋丸子的掌心灵火升起，不多时就将面饼的一面煎熟了，又翻了一面。</p>
做好的第一个红糖面饼，宋丸子将它又抛给了长柒，才又做起了下一个。</p>
道心溃散到难以支撑，被恶念寄居过的身体也破败不堪，长柒咬开外面有一点焦黄的烙饼，牙齿穿过软而韧的面皮，浓浓的红糖馅儿瞬间裹在了他的舌尖儿上，他以为自己尝不出味道了，却还是能吃得出的。</p>
第二个面饼做好，宋丸子自己叼了起来，吃得有些费劲。</p>
第三个面饼做好，宋丸子托在掌心，嘴里还含糊着，可她说的话，长柒听得清清楚楚：</p>
“做好了，来尝尝？”</p>
再熟悉不过却又陌生的威能瞬间出现在了地牢里，旁边牢房瞬间连疼痛的哼唧声都彻底消失了。</p>
是天道，是天道来了！</p>
长柒瞪大了眼睛。</p>
看见宋丸子的唇角有一点笑。</p>
“之前匆匆忙忙，我都没跟你打个招呼，好久未见。”</p>
宋丸子说话就好像与旧友重逢一样，让长柒越发目瞪口呆。</p>
被放在手上的红糖面饼几乎瞬间就失去了香和味，宋丸子的耳边响起了来自天道的声音：</p>
“有事？”</p>
“没事儿就不能请你吃东西了？”</p>
无争界天道沉默很久，久到宋丸子差点以为它已经走了。</p>
“可。”</p>
“哦，那回见，过几日还有事找你。”</p>
天道围着宋丸子转了一圈儿，仿佛确定她身上没什么吃的了，才走了。</p>
“长柒长老，你说争天，是争天道的眷顾么？可这眷顾，又有什么用呢？人生在世，苦辣酸甜尝过，难道就是为了求上天的一点垂怜么？不，不过是想活下去，也活得更好而已。天道，让人活得好的才是天道，让人活得不好，便是贼老天。”</p>
老人颓然地咬了一口自己手中的面饼，面饼里的香甜滋味不知去向，只剩充溢的灵气，他却毫无所觉。</p>
“我以为、我以为与你比试一番，让你再招来一次天道，我就能明白些什么，可怎么到头来，我好像明白了些什么，却还是什么都不明白啊。”</p>
“那您到底想明白什么呢？”</p>
长柒的眼睛已经浑浊不堪，他看着宋丸子，又似乎看向了他处：“我想明白，我想明白，你从凡人身上到底学到了什么，凡人的食修之法到底是什么？”</p>
